冉冉阅读

第六十七章 示真（第1页）

河汘地东岸阻击战结束后，大雨又一次在夜里降临。激战留下的血迹几乎已被冲刷干净，但残破的东城与断裂的大桥却不可能在雨后恢复，河汘地已然失去了往日的安详与平静。

当次日清晨的第一缕亮光出现在河汘地上时，大雨已停，可雨夜的冰凉依旧没有褪去。天空低沉阴暗，丝毫没有雨后放晴的意思。

南岔河的水流依旧冲刷着桥墩，对于长年不断地流水来说，这一切的变化都无关紧要。坍塌的桥面砸在破碎的桥墩上，相互撞击下更是碎裂成无数的石块。小块的早已被河流冲走，大块的与残存的桥墩堆砌在一起，如同河中孤岛。

巴格拉奥一整夜都守在桥堡之上凝望着对岸方向，雨幕遮挡住他的视线，他只能看见若隐若现的断桥，却看不到他的兄弟。

终于在天亮之后，东岸一支裂斑氏族的队伍出现在大桥之上。带头的是裂斑氏族的太玄公铁忽，他臃肿的身躯晃晃悠悠的走到断桥尽头，与巴格拉奥隔河相望。他的黑甲外依旧挂着褐色的皮制坎肩，没有丝毫的凌乱。铁忽的身边站着山石会的两名山石祭司，披着雪白无痕的长袍子。跟随在他们身后的八固和其他几个裂斑武士的身上则是血迹斑斑的黑色皮甲，实在是对比鲜明。

其中有两个武士架着着一另一个满身污血的独臂赤睛虎人，丢在了铁忽的脚下。他早已昏迷不醒，不知生死，虽然没有披着上衣，但暗红的血迹已经盖住了他全部的皮肤和胸膛上的刺青符文。

八固将手中的一柄长刀刀口朝下，正对着这个赤睛虎人，似乎随时可能下刀要了他的命。刀格上的赤色瞳孔晶莹闪亮，即时隔着断桥五六丈的距离，巴格拉奥也能认得出这是巴塔的“赤炎”。

“多么英勇的右爪尉。”铁忽抬头看向桥堡上的巴格拉奥，他抿嘴微笑，用尖利冰冷的声音说道，“多么机智的巴格拉奥。”

巴格拉奥面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目光长时间停留在昏迷不醒的巴塔身上。从巴塔的伤势来看，他一定是在东岸竭尽全力的作战，为其他赤睛勇士的撤退和周自行的断桥，争取了充足的时间。

巴格拉奥不得不收起他对兄弟的关心，俯视了一眼铁忽和他的随从们，大声斥吼道：“南境虎邦拉奥在此，以烈火之神与先祖的名义，命令裂斑氏族即刻！退兵！”

铁忽音回敬道：“巴格拉奥要是想借拉奥之名来命令裂斑氏族，前提是对裂斑氏族的尊重！这是想用断桥这种伎俩，阻止裂斑之怒吗？仇恨之血已经将两族冲刷的渐行渐远，本卡拉不会再听命与巴格拉奥！”

“那就让本卡拉亲自来和巴格拉奥说话！铁忽没有资格在这里败坏鲁卡的荣誉！”巴格拉奥一手紧紧掐住露台的扶栏，另一只手使劲的挥动了一下。

铁忽的脸上划过一丝不悦，挑动着眉毛，下意识的用手捻着自己下颚用蓝绳系着的三缕唇须，“本卡拉已经在赤睛氏族的手上，失去了两个儿子！巴格拉奥还认为本卡拉愿意接受巴格拉奥的命令吗？”

巴格拉奥继续说道：“这一切并不是巴格拉奥想要看到的。巴塔和鲁卡的决斗，代表着赤睛与裂斑两个氏族的约定。既然鲁卡败于巴塔，就应该遵守决斗的约定！”

铁忽冷笑道，“巴塔与鲁卡约定，是执行迁徙令和暂停移山计划，可并不包括停止血战！断桥阻止不了裂斑氏族的脚步。对赤睛氏族的复仇不会停止！巴塔只是血偿的第一步。他的气血已尽，铁忽都不需要动手，他可能就会在今天晌午之前断了气。”

铁忽指了指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巴塔，八固把赤炎的刀口向下放了放，几乎是顶再巴塔的脖子上。

巴格拉奥恨不得能够飞跃下这桥堡，跳至对面，靠一己之力把巴塔丢到西岸这边来。但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断桥之间五六丈的距离，任凭赤睛氏族用狂野血脉之力也不可能飞跃的过去。

“巴塔，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他是一个令人尊敬的赤睛勇士。”巴格拉奥平静的说道。“巴塔的所为，为他自己获得了荣耀，烈火之神与先祖将在尽头等待他的回归。”

铁忽见巴格拉奥并不吃他用巴塔威胁的这一套，变得有些暴躁起来，厉声道:“软弱、落后的赤睛氏族!倚仗着狂野血脉之力还认为能够长期不败的领导虎邦，还不自知早已被烈火之神和其他各个氏族所遗弃！裂斑氏族要让虎邦知道，勇气远比力量更重要！”

“巴格拉奥从没有怀疑过裂斑氏族的勇气。”巴格拉奥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话能有多少会被铁忽听进去，“赤睛确实需要改变，整个虎邦都需要改变。这更需要时间，而不是流血！”

“时间，时间，时间！没有时间了！南境的资源就那么多，当各个氏族都吃不饱肚子的时候，巴格拉奥要他们都怎么办！”铁忽拼命的用右手背敲击这另一支手的手掌，狐皮坎肩随着他的身躯不停的晃动。

巴格拉奥深吸一口气，问道：“那么现在，铁忽想要巴格拉奥怎么办？”

“赤睛永远交出虎邦的领导权。裂斑氏族要召集各个氏族，重启移山计划！当守卫之山打通，整个北6都将是虎邦的！”铁忽说着，凌厉的双眼都快冒出光芒。

站在巴格拉奥身后的几个赤睛万夫长听到铁忽的宣言，纷纷低头议论，似乎不仅是对裂斑氏族的野心感到忧虑，更有被统治北6的畅想所吸引。

“这轮不到铁忽来和巴格拉奥提条件！”巴格拉奥的怒吼打破了身边一众人的胡思乱想，他指着他和铁忽之间相隔的残桥，“铁忽先替鲁卡执行了他与巴塔的决斗约定，再让本卡拉来和巴格拉奥谈！”

“本卡拉就应该在守卫之山的脚下，好好教育下巴格拉奥。”铁忽像是想要小声嘟囔，但其实声音依旧大到可以让所有人听得见，他又提高了音调，“本卡拉不会再见巴格拉奥，接下来的依旧只有利箭和刀刃。如果没有重启移山计划，断桥也阻挡不了裂斑氏族的复仇。巴格拉奥是在逼迫本卡拉将本该对向北方的利箭与刀刃，对向南境。”

“太玄公难道不质疑，是何种力量，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斩断这石桥吗？”巴格拉奥没有接铁忽的话，反问道。

这个问题倒是让铁忽突然无从回答，他并不是没有思考过，但与巴格拉奥的一阵口头对峙后，竟然让他忽略了这个“关键”的问题。

“巴格拉奥不赞成移山计划，就是因为北6有太多太多未知的力量。这桥，这屹立了数千年的石桥，没有被南岔河的水流冲垮，却只是一个北6智人，三五下就将他击断。而虎邦并不知道，在北6到底还有多少这样的力量！贸然的向北6进军，只会重蹈万年之前的覆辙。移山计划到底是将虎邦带向真正的荣耀还是毁灭，太玄公和本卡拉还是仔细想一想吧！”

北6人的信息，惊到了铁忽和他的所有随从。他们甚至不相信能有人越过守卫之山，穿越北6与南境。

“绝对不可能！”铁忽质疑道，“守卫之山远比南境的任何一座山脉巨大，没有一条现成的道路可以贯穿南北。裂斑氏族这么多年也就只挖掘出那么一小点的通道，连守卫之山的核心地带，都没有进入过。怎么可能有北6人能来到南境？”

说话间，周自行在崩伽的搀扶下，从桥堡内走到了露台上。他与虎人完全不一样的样貌让铁忽一行人一眼认出。

“不可能……不可能……”裂斑氏族的人交头接耳，惊异万分。

巴格拉奥继续介绍：“他的身躯不大，但只是小半刻的时间，就徒手击断了桥梁。三年前，也是他，徒手击垮一个石怪，巴格拉奥，巴塔和崩伽才能或者走出守卫之山。”

“这是来自北6的力量？”铁忽眯起眼睛，继续打量这个北6人。

“巴格拉奥本想召集各个氏族的使节，到河汘地来见证这北6的力量，这是虎邦需要进一步团结的真正原因。”巴格拉奥终于有机会说出自己的最初想法，“虎邦需要打破氏族间的偏见，为的是在长远的未来中做好真正迎接北6的准备！”

“迎接北6？”铁忽琢磨着，“巴格拉奥不是不赞同移山计划吗？”

“并不是不赞同，而是现在不赞同！”巴格拉奥大声纠正铁忽，“直到北6和南境充分的了解彼此前，打通守卫之山只会带来曾经的生灵涂炭！移山，不是为了征服，而是融通南北！你们明白吗？”

巴格拉奥的最后一句话，用了北6的“你们”，这是南境虎邦的语言中从来不会说的，可话已至此，在场的人也都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赤睛或许确实太依赖狂野血脉之力，这让赤睛氏族在最近的战事之中捉襟见肘。巴格拉奥已经在尝试改变，赤睛和虎邦都在这三年里都有不同程度的收益。这一点上本卡拉和太玄公都不会否定吧？”巴格拉奥见铁忽已经有些动摇，赶紧继续输出他的观点，“从一开始，就有人在幕后捣鬼，所有的战事都是为了他们的阴谋而引起。赤睛和裂斑的战斗除了让仇怨越结越深，没有任何的意义。现在已经流够了鲜血，停战吧！”

“不可能！”怒不可遏的八固见铁忽已经垂头沉思，生怕自己不能为鲁卡继续复仇。他手中的赤焰的刀刃几乎抵在了巴塔的脖子上，“巴格拉奥在说谎……”

“住口！八固！”铁忽尖声何止，翻着眼睛瞪着巴格拉奥，“铁忽见到了之前不知道的信息，一切都还需要本卡拉和三公四将做进一步的讨论……”

“已经没有西将了，太玄公！”八固痛苦的吼叫着，几乎快要痛哭出来。他突然化悲为怒，失去了理智，抬起赤焰就要向巴塔的脖子上斩去。

铁忽看似臃肿，动作却灵巧有力，在八固下刀前的一瞬间，一个巴掌拍在了八固的肩膀上。这一掌力道深厚，八固一个趔趄就摔倒在地，手中赤焰也跌在一旁。

“蠢货！巴塔或者比死了更有用！”铁忽压低声音斥喝八固的愚蠢。他晃晃悠悠的弯腰拾起赤焰，在手中转了个刀花，刃口对向巴格拉奥，猛的丢出。

两人间隔着五六丈的距离，着实不近。可这二十来斤的长刀竟然被铁忽扔的笔直的飞来。

刀近面前，巴格拉奥稍作侧身避开刀刃，一把稳稳抓住了刀柄。交给了身旁的兀刹。

“铁忽先行归还右爪尉的配刀。一切都还没有终结，巴格拉奥。”铁忽冷笑着，示意黑甲武士抬起巴塔向东岸退去，“河汘地的战斗暂时先放一放，巴格拉奥有那么一点点时间向本卡拉揭露所谓的真相。但如果巴格拉奥所说的有一句不是真的，那么裂斑氏族的怒火将不仅仅倾泻在巴塔一个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