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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页(第1页)

话音刚落,一群男男女女拿着锄头铁锹涌进了兰园。他们有说有笑,拿着锄头就开始挖那些稀世兰花。动作粗鲁,不少兰花当场被挖断了根茎。我心痛得差点吐血,赶紧冲过去想拦住他们:“你们干什么,住手,它们都是稀世珍宝!”

可我的手却像烟雾一样,从他们身上穿了过去,根本碰不到他们的身体。

抬头望着兜兰:“兜兰,快阻止他们!”

兜兰跳到我身边,摇了摇头:“刚才已经告诉过你,这是你上辈子的记忆,没办法改变,我无能为力。”

这时,有个妇人爬到假山上,揪住“兜兰之后”将它从土里扯了出来,丢在地上。

“嘶……”兜兰吸了一口冷气,“那女人太粗鲁,揪得我现在腰还疼。”

“住手!”伴随着一道清脆的声音,两个少女冲进兰园。

领头的是林茹素,另一个从衣着上看是她的丫鬟。

林茹素身上穿着我身上穿的这件橘红色夹袄,鲜艳的颜色依旧掩盖不住脸上暗沉的脸色,两只眼圈黝黑。我不知道前后两段记忆隔了多长时间,这个活波开朗的姑娘眉间竟多了一层厚厚的愁云。

看到兰园的惨景,林茹素的眼泪吧嗒吧嗒就掉下来了。她扑到地上,将满地被踩得稀烂的兰花一棵棵装进竹篮。嘶哑地喊着:“不许再挖!都给我滚出去!”

我理解这种痛苦,就算我对兰花不感兴趣,看到如此多的稀世珍兰惨遭不测也心脏绞痛,更何况林茹素是个爱兰之人。如果有谁打烂我的“白霖公主”,我的反应肯定也跟林茹素一样,心痛到生不如死。

见众人没动,丫鬟骂道:“一群奴才,小姐发话了还不走,难不成你们要欺到主子头上来吗?”

一个婆子笑道:“宝娟姑娘,不是我们不走,是老爷发话让我们挖了这些不能吃的兰草。等歇他一冬,在这地方种点蚕豆青菜,菜园子由我管。小姐是小主子没错,老爷才是这个家大主子。有什么话请小姐跟老爷说去吧……”

林茹素猛地站起身,对着那婆子啪啪就是两个嘴巴子,淡淡地说道:“林家庄来的老泼妇,父亲是入赘进周家。这府邸姓周不姓林,我族谱上的名字叫周茹素。平日敬你们,让你们叫我林茹素,你们倒真把我当晚辈?”

被扇了一巴掌,婆子一张脸蓦地涨得通红,捂着脸颊没敢吱声。其他人也一声不吭,讪讪地看着林茹素。

“你说什么?!”一道怒喝,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气哼哼地走进兰园,抬手就给了林茹素一巴掌,“你!!你这个小骚蹄子!和你妈一个骚模样,还特么想飞天了!我告诉你,我把七家布坊全交给周家那些王八蛋了!从此这个府邸跟周姓再没关系,它姓林不姓周!你要不忿就不要做我的女儿,去做周家的女儿好了,看他们谁愿意收留你!”

打人的是这人,骂人的也是他,可他肆意用污言秽语泼向自己女儿的同时,自己的脸庞反而由最初的通红变得铁青。喘着粗气怒视着自己那个由始至终捂着脸的女儿,两只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爆出来一般。

待他吼完,林茹素咬了咬嘴唇:“爸爸,你怎么能把布坊交给宗族,那是我们家的产业啊……”

“周家的钱我特么不稀罕!”男人再次激动起来,一边说一边恨恨地跺脚大吼,“我要让周家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看看,我这穷秀才有朝一日会比特么的周家更有钱!俭节则昌,淫佚则亡。从今以后,院子里不许种花花草草,统统种菜,把菜钱省下来……”

“这宅子是周家的,除了布坊,其他生意也都是周家的。”忽然淡淡一句话音,轻轻插入男人激动的话语里。林茹素捂着脸看着自己的父亲,清澈剔透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表情,“更何况家里的生意被爸爸管之后一直在亏钱,全用妈妈生前的体已堵着大洞,爸爸一点钱也没赚到。爸爸,如果真要把周家的钱还给周家,就把其他生意和这幢宅子,连同你身上穿的衣服都还了吧。再说周家并没有什么对不起爸爸,哪年爸爸不从周家拿钱出去接济林家庄的穷亲戚?为什么爸爸这么恨我们周家呢?”

“你住嘴!”恼羞成怒,男人抬手劈头盖脸朝林茹素扇去,“不要脸的臭妮子,养不熟的白眼狼。你当我不知你为何护着这片兰园?是你和秋芳生私会的地方吧!不知廉耻的东西!惹怒了老子,老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拼得没面子,老子退了你的亲,把你送到尼姑庵当姑子去!”

我终于憋不住了,冲到他面前,同丫鬟一起想拦住他的动作:“你闭嘴,有你这么糟蹋女儿的父亲吗?”

可我只是一团云雾,丫鬟个子又小。男人几乎每一巴掌都扇在了林茹素脸上。林茹素默不住声,木然地躲闪。发箍被一巴掌扇飞,精致整齐的发型被父亲的巴掌打成了乱糟糟的一窝,蓬头盖脸地堆在脸上。看不清表情,只露出一双毫无血色的嘴唇,死白,死白……

这个从小到大明珠般被人宠着的大家闺秀,恐怕从未如此狼狈过。

“王八蛋!你们这群王八蛋!”尽管他们听不见,我还是破口大骂。骂林茹素品行低劣的父亲,骂周围那些用享受的眼光看着林茹素挨打的男男女女。

44、

我的愤怒不仅是因为同情林茹素,也是因为林老爷的叫骂声太难听了,而我又不得不听。嘶哑龌龊的叫骂,犹如指甲划过黑板时那种咯吱咯吱异常违和的声音,刺得人全身无比烦躁。旁边那群痴迷的男女就像一群正为违和声音作诠释的群演。演奏师和群演从声、光、画几方面互相配合,演出了一场异常猥琐的话剧,一波波冲击着受虐者的耳膜和内心,似乎受虐者不屈服他们便绝不会罢手。

就在我耳根已经开始发麻的时候,兰园外边又冲进来一个穿着白色貂皮大衣的姑娘。

很清秀的样子,约莫十五六岁大。她气喘嘘嘘地跑到林老爷面前,颤抖着问:“爸爸,你为什么要把我许给王大帅做妾室?”然后又望着打得狼狈不堪的林茹素,泪珠子骨碌滚了下来,“大姐,爸爸把昨天把我许配给王师长做小,花轿半个月后就上门迎亲。”

我怔。

林茹素则一下子懵了。

片刻,她猛地从呆滞的状态下回过神:“什么?!”

胡乱拨开脸上的头发,失态地抓住林老爷的胳膊,却努力让声音平静:“爸爸,爸爸,想必是我们做错了什么,爸爸你生气了。我不种兰花了,我们也不用仆从了,爸爸以后说什么我们都听。爸爸你不能把茹静许给王师长,王师长以前是无恶不作的土匪,被曹大帅招安的。说得好听是师长,说得不好听不过是手里有几杆破枪的恶霸,大字不识一个。我们周家,不是,我们林家是书香门第,百年富贵,怎么能把茹静嫁给他做小呢?”

林老爷鼻子里一声冷哼,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眼里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硬,你这死妮子再硬啊,你不是看不起你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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