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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险恶童谣(第1页)

正月初九丑时三刻,皇城司来人冲进司天监大门时,轮值当班的春官杨惟德已然在观星台浑仪下摆开桌椅,烫了一壶酒,又将家里带来炙猪肉、烤鹌鹑、脆筋巴子布置好,桌下又烧了一个火盆。原打算趁着新年后第一天当值,寒夜独影举杯邀月,也算聊表自怜。虽云厚月残,也不妨碍他靠着想象,与那朦胧月色里的广寒仙子一同慨叹寂寞,却未料还未饮第一杯,几个黄门带着侍卫亲军撞到了眼前,不由分说硬是夺了手中筷子,拽下观星台,塞进一乘暖轿直奔皇城而去。

小轿没有走西华门或者右掖门,避开了御街前人多眼杂处,而是绕了一大圈,自正北拱宸门入大内直奔迩英阁。

杨惟德坐在轿子里心中惴惴,右手在袖子里掐算:丑时三刻君王急召进宫,主何吉凶?丙寅月癸酉日岁破正北,恰是大内方向;又云,丑不戴冠,主不归家,时也非吉。如此推算,今日怕是有些事端。只苦了观星台上一桌菜,怕是要便宜了那翻墙进来的野狸子。

他为官得过且过,却也懂得进退之道,遇事总是先往坏处思忖:是否是年前月例的天文奏报未验而触怒龙颜?按说不会啊,这些年来观星相推国运的技术长进不多,但是查圣颜度上意、左右逢源的本事可领悟到不少。

平日里,司天监和翰林天文院的一班同事,也常在酒肆饮宴,耳酣面热后互吹心得,探讨如何将天文呈报写的百事皆准,哄得圣上龙颜大悦。

当今官家宽厚仁慈又颇有作为,但是孤家寡人当久了,也难如混日子的官吏那样心安理得,于是总想借助星象占术,预知水旱天灾、疾疫收成、边患战事这样的事情。这些危机大宋年年都会遭遇,天上星辰的方位变化也总是泄露出一些,须事后看,才似有天机的蛛丝马迹。并没有什么厉害人物能时时做出精准推算,真正的高手在于含混和机巧。一份好的天文奏报应当如是:无论什么事情生,回头看时总有六七分应验。

他寻思,难道是自己的六壬神定法占卜不准?还是三势两仪定穴从出岔,皇陵又挖出地下水来了?亦或者近日京师苦寒路有冻毙僵尸,于是官家怪星象罪奏报不验?

但是,自己腊月呈报里虽然未明确写到岁初必有大寒,但是罗列了三十几条星象变化各主吉凶时,也没忘塞了一条:填星犯牛宿东留十日,春或多雨雪、江河易决、易生流民疫疾……这三十条若一条条探究,已然面面俱到,并没有什么灾祸没有包罗其中了。

想来想去也不是这桩,又或许是官家年问及改元的事情,自己未领会君意做出顺水推舟的天文解释?回想起来,当时自己细细揣摩后已在奏文里写了:孛犯关梁北二星云气贯苍白,亦可改元。只是后来眼看拖到年底迟迟未有回音,推测陛下又如往年那样心意犹豫,于是年末奏报上又写:天市垣北,天牢暗淡,或不宜赦宥、推恩、改元。如此万全的应对,别说仁厚如官家,就是有心人要拿自己个一差二错也不容易。

仔细梳理了一遍后,老杨略沉住气,从轿子里探出头看,却见宫中楼阁暗淡大多未掌灯,四处巡逻的侍卫亲军不在少数,气氛肃然诡谲,全不似平常新年。两边提着宫灯的黄门脸上都不好看。看这阵势,必然不是京师冻死几个人的小事。他也不敢问,只能捱到迩英阁。

轿子到了地方,外面已然有七顶大轿在那里,看来自己并不是唯一被召来的。

他刚下轿,就看到大内押班石全彬急匆匆迎面过来。

老杨连忙插手施礼:“有劳中贵人亲迎。”

对面石全彬赶紧回礼。

“少卿,可把您等来了。几位近臣都在阁中等候,就等您共商国是。”

杨惟德难免受宠若惊,甚至有些惶恐,通常来说“国是”并不是他这样的主司天文和占卜的官员可以“共商”的。

司天监只为官家决策,提供天文咨询和其他自然方面的解释,老杨潜心撰写的占书:《景佑六壬神定经》和奇门类:《景佑遁甲符应经》就是干这个的。当然也难免一直为士大夫们深恶痛绝。朝臣们自有清高和执念,因为夫子他老人家虽然也算卦,但是不语怪力乱神。士大夫最恨诡谲难测的星象变数掺杂庙算,使得陛下总是能找到借口耍滑。他还记得数年前,官家被庆历新政纠缠的心力憔悴,于是从天文奏报里挑出一句:客星出而朔逢日蚀,政令严苛易生口舌怨言而不吉。想以此暂缓范仲淹搞得鸡飞狗跳的治三冗举措。司天监的奏报历来模棱两可百事可皆应,被官家拿来当托词,顺带背背黑锅倒也是分内事。但是殿前御史文彦博的嘲讽来的很快很直接,他在朝堂上念了一李商隐暗讽君王迷信占术的诗。当念到:不问苍生问鬼神这句时,还笑着向杨惟德投来一瞥,仿佛看穿了一个逢迎君意的滑稽佞臣。

好在这件事后不就,文彦博就被温润宽仁,喜怒不形于色的官家打去河北路平叛,听说至今还不许返京。

“中贵人,今日急召下官,难道……又有边患或流疾了?”老杨明知不是而故问,想先探听一二。

石全彬凑到耳边小声:“全不是那些,是张娘子薨了。”

“张娘子薨?”

杨惟德一时茫然,这件事与他的业务似无太大交集,他虽是玄学大家,但也只是涉猎形而上的理论家;宫里傩仪、斋醮、扶乩、祝由之类都还是有专人干。

“嗨,不止这个,更要命的是,几个时辰前,城里出了白骨妖人散布童谣谶语。那妖人还坐地飞升,化作了一团云。”

老杨一惊:“那谶语验了?”

“京师每天流言不知道几千几百,不验如何找您来?童谣里提到皇妃薨,还提到……我都不敢学,全是些动摇国本的虎狼之词。”石全彬声音压的更低。

“什么样谶语?”

“我这有一份抄录。”石全彬说着取出一张纸条递过来。

杨惟德抢到手里看了几眼,手便开始哆嗦。这十句话大部分生涩难懂,但是最后一句:出魔君宋祚有终,是个例外,这一句,毫不掩饰地表明了推翻大宋的终极目的。

司天监的工作除了观星相作历书,或者鉴定祥瑞吉兆给官家解解心宽外,最讳莫如深的一项工程,便是收集市井童谣加以研究,试图抢先嗅到阴谋的气味,手上的这张纸条,符合政治阴谋的所有要素,毫无疑问它就是来搞大事的。

自从有人在惑星残骸上刻了:“始皇帝死而地分”几个字后,历朝历代,几乎所有的造反作乱、宫廷政变的标配项目,都是谶纬之术。无论是鱼肚子里现的“陈胜王、大楚兴”绢帛条,还是“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市井儿歌,都是江山变色、天下崩坏的前兆。不夸张的说,在帝国面临的所有严峻课题中,谣谶一定能排进前三。至于其中是否夹杂的自然的力量,反而是其次的问题。颠覆王朝的关键从来都是人心,而所谓的妖术从来都只为了动摇人心。

“看把您也吓到了不是?还有更邪门的。”

“您刚才所说的妖人坐地飞升?”

“是啊。多邪性的事情。据说先化作一具枯骨,又化作了一团如斗笠般黑云,向大内过来。如今正派人在禁宫守卫呢。”

“哦哦哦,这就是这里如此多殿前司护卫兵马的缘故?”

“正是。光是想想就让人脖颈凉。”

杨惟德倒不是太担心什么飞升的妖人。他的家学就是自然现象研究,父亲曾领受章献太后密旨,研究先帝所遗天书,临终前一天,还意味深长地告诉他:玄虚后面未必都是法术,更多时候是阴谋。

所以,真正让他杨惟德害怕的不是什么妖人,而是谶纬本身,因为那意味着行动已经开始。细看这童谣的十句话,层层递进,到了“隐火犬社稷摇动”这句,祸心已然包藏不住跃然纸上了,并且暂时除了他老杨,还没人知道:吞扶光俯真龙这句,会十四天后生。想到这里,杨惟德下意识摸了摸袖子里那封下午刚收到的信。

自古的谶纬都无法凭空煽动祸乱,都必须以预言的应验来蛊惑人心,从这个角度看,编排谶语的人和杨惟德算同行,只不过一个在暗一个在明;一个心怀叵测,一个混吃等死。

按照他对目下的预判,这童谣的十句话显然都含一条用来撬动人心的信息,通常是将要生某件大事,谶语一旦流传,对赌就开始了,每次预言的应验,阴谋家就多加持一层神秘光环而大宋的正统性则会受到一分质疑。

现在第二条里妃子早薨一语成谶,单凭这一条就足够为整童谣注入强大生命力,想要阻止其在民间流传已经不可能。其余的几条还处在未验阶段,其语言怪异似有所指又不明就里,这就是谶语的特征,目的就是故弄玄虚,若是接二连三应验,其煽动性势必陡增,最后人心就会倾向于“社稷摇动”或者“宋祚有终”这种险恶的心理暗示。明天上午,至多到未时,这童谣一定会和张贵妃亡故的消息一起传遍京城,传的满城风雨。想要平息,只有抢先看穿每一条信息,进而阻止其生。

当然话说回来,只要童谣预言的事件没有生,其威力会逐步消弭,最终化为无形。但是要预知谶语预言的是哪件事,并加以预防却很难做到的,因为这种神神道道的东西,就如同他写的模棱两可的天文奏报一样,往往需要事后看,才会现其中的玄机。想穿这一层,寒风中的杨惟德不由得下意识用袖子擦汗。

“少卿也觉得棘手?”

“这谣谶用心忒歹,我都有些恍惚。”

“所以万岁连夜请您来此议一议此事。”

“官家也来听议?”

“张娘子薨逝,官家正在皇仪殿哀思,不便亲自来,不过会有人将朝臣们的议论抄过去。”

杨惟德将纸条藏好,紧跟着石全彬进了迩英阁。

迩英阁内,摆开十张椅子,正对着前方一张空着的龙椅。已经有七位大臣就坐,他们也未等正四品的杨惟德到来,早已在高声争论。老杨进去并没有打断他们激烈忘我的辩论,其实也没人多看他一眼。他自己向前方龙椅先深施一礼,然后回转向其他官员施礼,仍然没人理会他,只有开封府尹吕公绰微微起身向杨惟德欠了欠身。

没等太监引座位,杨惟德很识相地坐了末席,中间空出两个座位。

他自知在大宋,文官与文官不同,虽然同殿称臣,但是司天监并不受朝堂重臣们的待见,因为司天监官员多是走举荐路子,而天文学知识太过冷僻,都是些家学传承,难免父子、叔侄间互荐。父荫子承来的官,自然是没有科举考上来的硬气。朝臣甚至会将司天监作为潜在的敌人,因为官家偏信玄虚,往往用司天监对天机的解读,轻巧推翻那些引经据典的长篇策论,这一点特别遭恨。所以这会儿杨惟德自知要低调些,暂时先陪坐静听不要草率表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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